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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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穆琛坐辦公桌前,猛打了一記噴嚏,強打著精神工作。

天色已近黃昏,辦公室裏光線昏暗,在頭疼作用底下,屏幕上的表格數據被拉扯成一段詭異跳動的長線。

門被敲了倆下,邢文走進來了。

“你怎麽還沒下班?”穆琛透過眼鏡鏡片看對方。

“不你讓我留下來改你的演講稿嗎?”邢文一臉兇。

穆琛看著他,不知為什麽就笑了,“別改了,去買杯咖啡吧。”

窗外的夕陽將彼此的身影染上一層橘紅,恍神的時候邢文靠近,伸手。

穆琛一動不動,靜靜地等著,那只手沒能落在自己額頭上,沈重感也是從這個瞬間形成的。

真的挺累了,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麽。

邢文應了聲轉身就走,穆琛嘴裏突然發不出聲音,只能特慌張地伸手去拉——

哢嚓。

夢境適時中斷,穆琛睜開眼,臥室外天色大亮,顯然已經過了中午。

喉嚨幹得冒煙,穆琛強行起床去浴室洗澡,這種夢中夢做得他渾身上下都疲憊。

尤其夢裏工作的過程太細節太真實,穆琛剛進浴室就想幹嘔,強行忍住了。

洗過澡人就不那麽冷,穆琛擦著頭發出來,家門在這個時候開了。

邢文分外疲憊地進屋,聞見一股沐浴露洗發水的味兒,一擡頭就在樓梯口看見了穆琛。

樣子像剛睡醒,臉有點兒紅。

“回來了?”穆琛下來,聲音聽著鼻音挺重。

邢文累到快癱倒,勉強問了句:“你沒吃藥?”

“吃了,每樣都吃了點兒,沒什麽用。”穆琛去倒水喝。

“每樣…吃個藥還雨露均沾,不怕毒死啊?”邢文捏了捏鼻梁,半闔上眼。

他現在心情不大景氣,昨晚一宿沒睡,一個人貓工作室裏倒騰了一晚上的攝影設備。

沒倒騰出什麽,巴薩那事兒讓他焦躁到了極點。

“毒死拉倒。”穆琛在旁邊單人沙發上坐下,看邢文仰著頭,眼睛閉著,“要睡回房睡吧。”

邢文人長得自帶殺氣,這角度看側臉線條卻很是紮眼,鼻梁英挺如峰,唇與下頷線美好而性感。

“不睡了…”邢文睜眼,正巧看見穆琛呆楞楞地看著自己,不自在地將臉朝另邊微側,“剛美術館的人聯系我,說攝影展的展廳已經布置好,讓我今晚過去看看…你去嗎?”

對方邀請的是“他倆夫夫”,邢文只好問一聲。

“去吧,在家挺沒意思的。”穆琛回答。

“嗯…”邢文應了,再度閉上眼,這回竟然就這麽睡了過去。

晚六點天黑,邢文剛開車出去,就接到了岳衡傑打來的電話。

從昨晚開始他就沒吃過什麽,下午那個半仰的睡姿把他給搞落枕以後,人這會兒不僅犯著低血糖,脖子還疼。

“我跟你說清楚了,我答應的是一起喝酒,不是給雜志拍照。”邢文竭力讓語氣和緩。

“啊?你說什麽?”岳衡傑那邊鑼鼓喧囂,“不用太感謝,大家都是兄弟!要是巴薩請得動你做專職攝影就好了!”

“……”邢文終於暴躁:“你耳朵給狼叼了吧!”

“啊?”岳衡傑終於意識到不對勁,“啊啊大黑你怎麽了,怎麽就生氣了,咋辦啊小白在嗎快給哄哄——”

“誰要人哄了我他媽三歲嗎!”邢文吼完就掛電話了。

穆琛坐副駕駛上,沒忍住當場笑了:“你這麽兇狠幹什麽。”

“你管我。”邢文提高了車速,臉色陰沈。

“慢點兒,要不就換我開。”穆琛頭疼得厲害,“撞死了網上保管說你載著我殉情,到時還得合葬在一起——”

“我現在很煩,”邢文將車速放慢,“你別往我槍口上撞。”

低糖的感覺讓他漸漸有點兒眩暈,意識模糊起來他甚至感受不到自己都說了什麽。

“你高中的時候,不是特喜歡攝影嗎。”穆琛瞇了瞇眼,“現在巴薩找你,你又不想拍了?”

“我是不能。”邢文斬釘截鐵地說,“喜歡和工作不一樣。”

搞藝術的需要十年磨一劍地日月積累,邢文的考慮是,既然接下來必定會搞砸,那就盡可能不要開始。

“為什麽不能?天賦、技術,哪樣你缺了?”穆琛咳起來,臉燒著紅,“你不是不能,你這是慫,機會就擺在面前還要瞻前顧後的慫——”

車子一記急轉彎,猛地停靠在了路邊。

“你知道什麽?是不心靈雞湯兒童文學看太多了?”邢文感到空前的憤怒,“巴薩的工作接不接下是我的事情,我自己會做判斷,不需要你教。”

邢文怒視著對方,這些天來壓在心底的那點兒迷茫終於一次性全湧了上來。

穆琛也看著他,恍惚間像不認得他似的,最後嘴邊慢慢浮上一抹淡笑。

像諷刺,但更多的是悲傷,只是邢文氣太狠了看不清楚。

“也是,你自己會做判斷,是我管太寬了。”穆琛一手解開了自己的安全帶,垂下眼:“我從一開始就不該管你,放著好日子不過,我大冬天脫光衣服泡水池子裏陪你玩過家家?”

“你給我下車!”邢文簡直莫名其妙。

穆琛冷著臉,二話沒說拉開了車門,毫不猶豫下去了。

車門給用力關上,車子即刻開了出去,穆琛被扔在了十二月的冷風裏,狠狠地打了個噴嚏。

邢文心跳得像要從胸腔裏蹦出來,強忍著一路將車開到了美術館附近,從地鐵站口的711買了板巧克力和一瓶礦泉水。

他站在某個風不那麽大的地方,胡亂塞了半板,等喉嚨甜得實在受不了,才開始灌水。

低血糖這毛病是從老媽那兒遺傳來的,不算太難搞,只要及時補充糖分,一般三到五分鐘就會有所好轉。

往日為了以防萬一,他都隨身揣糖,唯獨今天忘記了。

邢文站著等身體慢慢恢覆正常,將剩的水和巧克力全扔進垃圾桶裏。

二十五年了,他還是頭回因為這個病而感到這麽難受。

邢文拿手背擦幹嘴邊的水,一個人慢慢往美術館走去,負責接應的小策劃蘇喜就站在門口等他。

“邢老師!”蘇喜笑著揮手,“怎麽就你一個人啊,穆先生呢?”

“他…有點兒事。”邢文皺了皺眉。

“這樣…那實在太可惜了。”蘇喜說,“要能和他一起看多好。”

邢文沒應聲,蘇喜沒再說別的,安安靜靜帶著他進美術館裏去,沿路一直有通往攝影展的指引及宣傳海報。

“邢老師慢慢看,我就不陪了。”到展廳門口的時候,蘇喜很自覺地說,“有什麽布置得不滿意的地方,可以隨時聯系我。”

“謝謝。”邢文點頭,邁步進入展廳。

一條長廊蜿蜒曲折,給布置成了文藝而清新的模樣,一幅幅攝影作品沿著長廊排列。

邢文擡眼望過去,不敢置信地站在了原地——

展廳裏的所有作品,全是他初中到大學那段時間親手拍攝的。

晨曦小縣城的日出、蝴蝶停歇的一截潮濕木樁、電線桿分割的霧霭沈沈的灰色天空……

還有掛在展廳最顯眼位置上的那副。

一眼就能看出用的相機不大好,連焦距都沒調清楚,像是人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匆忙抓怕。

大概像是學校操場,黃昏的顏色濃墨重彩地塗抹在畫面上,讓作為背景的一切都顯得虛無而沒有意義。

鏡頭裏就那麽一個穿著校服的人,在沒有足夠光線的情況下,只能拍出側臉的輪廓。

邢文回憶了一下,這張大概是高考完那天拍的,那個時候他十八歲。

鏡頭底下的穆琛也十八歲。

作者有話要說:  不慌,就是個小吵。

往後就一切順風順水了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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